溪口車站



溪口,半穴居的火車站,一座遺世而獨立的城堡。
聽說花蓮有地下鐵,人們要走下幾十級的階梯,才能站立在月台上,等待一列疾馳而過的火車。溪口的孩子,每天早晨要在突出的月台上集合,分享著發生的趣事,製造著未來的歡愉。一天裡,也祇有上學和放學的時間裡,從路面下的車站裡傳出人們歡快的話語。其他漫長的時刻裡,祇有偶爾奔馳而過的柴油引擎聲,短暫地傳回到路面上。

要不是有位來自溪口的學妹,我也不知道溪口。學妹的外公是居住在溪口的邦查,會在星期天上教堂,聽著整場都是使用阿美族族語的禮拜。阿公家就住在廢棄教堂旁邊,到現在依然燒著柴薪洗澡,騎著打擋車在部落的「上面」和「下面」來來去去。第一次見到阿公,是在門諾醫院裡,等待門診的時間中,我穿著替代役的制服去探望。從此,阿公就記得我是穿著土黃色衣服的青年。也曾經到部落裡去走一趟,阿公在落地門窗前,翻曬著樹豆,雖然那天是個陰天。趁著阿公牽出摩托車準備出發之時,我按下了快門。去部落的那一天,我是坐著花蓮客運過去的,坐著花蓮客運回來。只有在台九線路旁等待客運車的時光,聽見了柴油自強號呼嘯而過的聲響。原來離鐵軌蠻近的嘛?

學妹說了一個溪口火車站的傳說,是表弟告訴她的,「站在月台上時,看到火車要來,記得要招招手,不然有時候會這樣呼嘯而過。」聽起來很像是台北捷運開通時的笑話,但是仔細想想「過站不停」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尤其溪口是一個沒有站務人員的招呼站。聽到這則傳說,更想讓我一探溪口車站究竟。不過這個想法一直到九十八年十一月才實踐,這還得要感謝O’rip朋友的邀約,才有契機去完成。

說實在的,當我們拜謝過南平站長之後,也拍到火車(42次)出隧道口之後,對於溪口車站到底在哪裡,我是一點頭緒也沒有!往前走就對了。腦海裡開始回憶著每次通過溪口站的回憶,只記得有一堵長長的石牆,在鐵道邊,幽幽暗暗的,穿過一個短短的涵洞後,列車即將準備鑽進溪底的隧道了。就是這樣,搭火車通過溪口站,很難想像在地面上的溪口是甚麼模樣?也許是一大片樹林?也許有幾座小屋在溪畔的芒草叢中矗立著?開車過溪口,也無法想像地下鐵的車站,是不是燈火通明?看到台九線上的客運候車亭,小小的水泥房子,剎那間決定拐進小路,尋找很久以前在路邊聽到的火車聲響。我們在一座小橋上,停下來,看到了鐵軌,還有那刺眼的突出的月台,溪口車站,我們來了!

溪口,一座半穴居的車站。一座被廢棄的車站。沒有站務人員,少有乘車旅客,祇有旁鄰的雞舍裡,有些心臟跳動著。再來,就是我們這些罕見的入侵者。溪口站的入侵者,十之八九會稱其荒涼,因為他們沒見過這裡熱鬧的景緻,迎接他們的只有家徒四壁的廢棄棧房,還有偶爾呼嘯而過的「快車」。說家徒四壁其實不客觀,屋頂上還有兩台分離式冷氣的室外機,和兩根仰天的無線通訊設備。很微妙的,溪口站保有鐵道運輸的氣氛,卻將運輸的機能減到最低的程度。現在一天停六班車,北上四列,南下兩列。

穿過棧房,是兩段式的階梯下通月台,走下月台前,對面月台上的建築物讓我摸不著頭緒,不明所以地就與棧房在同一直線位置上,荒涼地對峙。在碎小的外牆貼磁上,有人用噴漆留下「屋頂HLII」的歪斜字樣。屋頂?不自覺往它底屋頂上望去,除了雜草叢生,別無一物。慢慢地走下月台,開始用文明的方式侵略著文明的蹤跡,此起彼落的快門,紀錄著入侵的歷程。溪口的月台,詭譎地在舊月台上往外突出一小段(七、八公尺?),突出的部份大概只能停妥兩節多車廂(為柴油快車量身打造?)。如今的溪口站只剩下一個股道,所以也祇使用一座月台,嚴格地說祇有落單突出的部份供人使用,其餘的部份都祇是歷史的遺跡。站在月台上看著鐵軌旁的碎石上,留下兩道柴油油漬烏黑的痕跡,那兩道黑線,真教我懷念。小時候北淡線上的圓山車站,在火車頭慣常停駐的區域,也是留下烏黑的油漬。看到那染黑的碎石,彷彿就聽到柴油引擎隆隆地聲響,與心跳頻率相近的轉動聲,那是帶我到遠方的可靠聲響。

回頭看看那堵高牆,果真是漆黑的,在粗糙的立面上,有許多灰白卵石不規則地突出點綴著。想起幾張學妹拍的照片,那是她和表弟表妹們一起等車的畫面,充滿歡笑的圖框就是以這堵漆黑雜有卵石的牆面為背景的。他們的照片裡,有著歡愉的空氣,在蕭瑟的半穴居車站裡,來回地迴盪著。你可以想像他們聽見看見遠方穿過知亞干溪河床隧道的柴油列車隆隆而來,歡欣鼓舞地揮著健壯的臂膀,將天生的樂觀與歡暢帶上空蕩蕩的火車。

同樣是呈現疏於照料(廢棄)的車站空間,大富站的現況便與溪口站不同,大富車站看起來像是當地人的會客室、起居室,也是短暫的藝文空間。溪口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溪口人的生活空間並沒有涵蓋到火車站,不像些漢人聚集的車站,出口皆成為市街,鳳林、富源、瑞穗......,溪口還保有相當古老的地景。看著「第二月台」後邊牆上的檳榔樹,它們應該在很久之前就守護著車站,於是我們開始研究起了月台屋舍上的白漆,屋頂到底有甚麼秘密呢?眼尖的夥伴發現後側有無扶手的窄鐵梯可以讓人攀爬上路面,也就是檳榔樹下,莫非這是指引著下車的人們一條道路?


看著鐵軌往南畫出一道優美地右彎,接下來就是要等待火車「通過」了。等火車通過,是東部小站才有的娛樂,當我們站在無用的月台上,看著時刻表,一齊望向火車即將開來的方向。我們所能做的祇有等待,還有呼吸車站裡特有的氣味,沒有滷汁排骨的香氣,也沒有鱈魚相思嚼勁,我們祇是很認真地等待火車「開-過-去」。這一次,我們沒有揮手,手,按在歷史的快門上。



地理資訊:
溪口車站特別的地方除了車站建築在公路路面之下外,溪口往南的鐵道是穿過知亞干溪河床底下的,車行台九線壽豐溪橋,是見不到鐵路鐵橋的痕跡的。花蓮也是有「地下鐵」的,這是很多人所不知道的事情。溪口隧道是在1982年啟用的,地下鐵前,溪口下一站是林榮,地下鐵開通後,溪口下一站是南平。想要尋找隧道的出口,由南平站往北較容易尋找,坪林陸橋下坡尾段留意右邊岔路,可以進到「車水寮」,能在平交道附近遙望隧道口。(臺鐵里程約24公里處)

溪口為甚麼叫做溪口?全台灣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都叫溪口?在溪邊是毋庸置疑的共通點。至於花蓮壽豐的溪口是有哪一條溪流流過呢?現在叫作壽豐溪,不過我比較喜歡叫他「知亞干溪」。知亞干溪在山區裡是太魯閣族人的地盤,到了平地就是阿美族人的生活區域,也就是溪口。攤開地圖,我們可以看到知亞干溪繞過溪口後注入花蓮溪,在一同順著縱谷北流入海。溪口之名,顧名思義。

溪口的月台,詭譎地在舊月台上往外突出一小段(兩公尺?),突出的部份大概只能停妥兩節多車廂(為柴油快車量身打造?)。如今的溪口站只剩下一個股道,所以也祇使用一座月台,嚴格地說祇有落單突出的部份供人使用,其餘的部份都祇是歷史的遺跡。以原來兩座月台的設計以及距離來看,原本應是雙股道設計,南下北上各有停靠月台,後改為單股道,由於舊月台離新股道過遠,無法停靠上下客,所以將月台往股道處延伸突出,以利客運。

馬總統開出支票,宣告花東線鐵路將要進行雙軌化、電氣化工程,如無意外,溪口站的地景將要再做一次修正。過往因為效益不高而足以保持的風貌,在這次的改善工程中,不知道會有什麼程度的變動?花東線的風景將會變成甚麼模樣呢?電車會取代柴快嗎?




溪口火車站廢站 剩鐵道迷緬懷
【2013/11/14 聯合報】
一○二歲的花蓮縣壽豐鄉溪口車站今起廢站,鐵道迷昨到車站話別。貨車司機閻建國從南投北上,帶著自製的二○一四年火車桌曆分送同好、列車長和司機員,讓離情增添驚喜。

溪口站設於一九一一年七月十五日,比中華民國還大兩個多月,早期肩負壽豐鄉溪口村、樹湖村的客貨運輸。
卅八歲的溪口村民呂志衛說,念高中時,早上六點半就到車站等車,當時一起等車的旅客有數十人;但台鐵局去年統計,溪口站每天進出人次平均只剩十一人,在全台二百卅多個車站中排行二一七名,長期「吊車尾」,台鐵局決議廢站。
台鐵花蓮運務段副段長吳金添解釋,今起東部幹線列車改走溪口站旁的新路線;溪口車站載客量少,若要改建,至少花四千多萬元,不敷成本。
卅二歲的台灣巴士文化協會顧問閻建國獲知溪口車站要走入歷史,前天晚上就開貨車走中橫直奔溪口車站,守候一早六點五十六分停靠的普通快車,拍下白天每一列到站火車,同時買了許多溪口站的硬式車票紀念、送人。
壽豐鄉長張懷文也準備福袋送給早起搭車的學生。但到了現場,只有鐵道迷,沒有居民。附近民眾說,聽說溪口站就要廢了,多天前就改到豐田車站搭車,讓鄉長撲空。張懷文盼保留古老車站,綠美化,結合沿線的腳踏車道成為觀光景點。


全文網址: 溪口火車站廢站 剩鐵道迷緬懷 | 綜合 | 國內要聞 | 聯合新聞網 http://udn.com/NEWS/NATIONAL/NAT5/8294604.shtml?ch=fb_share#ixzz2kgIIs7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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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

Unknown寫道…
寫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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