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了《砂之器》

《砂之器》,很久以前就一直要找機會來拜讀,因為我大學的聲韻學教授在課堂上推薦我們閱讀這本社會派推理巨著。如果沒記錯,聲韻學教授一共推薦過兩本現代小說,一本是隨意提到的,李敖的《北京法源寺》;一本是慎重推薦的松本清張《砂之器》。教授是我很尊敬的大學老師之一,每次到書店裡看到推理小說架上的《砂之器》,就會想到當年上課的景象。我也不停地推薦給喜歡閱讀小說的朋友這本《砂之器》,自己卻是遲遲沒有讀過,實在很過意不去。

這次,我終於讀完《砂之器》了。徹頭徹尾,一字不漏地。此前,對於推理小說,就像恐怖片一樣,有著不知何從欣賞的苦惱。上一本讀完的推理小說是宮部美幸的《模仿犯》,雖說是讀完,頭尾卻歷經了五年,一開始只買了上冊,五年後所買到的下冊,已是全新設計過的書封。對於這本引起廣大迴響與讚嘆的推理傑作,讀完後卻沒有淋漓盡致的酣暢,或許是還抓不到推理小說的竅門。在書店工作,驚覺推理小說出版的速度之快,若要了解箇中奧妙,看來還是得要一一拜讀才行。至少那些「傳世」的傑作,萬萬不可錯過。《謎詭》是繁體中文出版界中相當奇特的「刊物」,對於一些不得其門而入的讀者,提供了詳細的介紹,分門別類地介紹各種推理小說的流派,以及流派中的翹楚。甚至以電玩攻掠裡常見的能力分佈圖來評斷每一本介紹到的小說。《砂之器》當然是不可錯過的一本推理小說,花了兩天的休閒時間,我讀完了它。

對於社會派推理,我的認識很少,趨近於零。想必與「本格派」推理有一些差距,也就是說沒有金田一耕助等名偵探的登場,也沒有「這是一宗密室殺人事件」的宣示。藉由犯罪者的心理剖析來反映社會問題,大概是社會派較為著重之處。《砂之器》裡頭反應了甚麼社會問題呢?漢生病患的對待?二戰後日本青年的信心危機?外來文化的入侵?對於日本的社會問題我沒有研究,也不知道那時代的日本人到底生存在何種空氣裡?不過以《砂之器》在日本當地知名的程度,想必是頗能作為代表。

《砂之器》不是一本「本格派」的推理小說,卻依然具備推理小說的本質:布局與解謎。對於第一個丟出的謎題是:龜田。一開始讀到這,心裡覺得這也太容易識破了吧!(果然懷抱著參加百萬小學堂的心態準備按鈴搶答)龜田一定是地名,不是人名,刑警可能要因此白忙幾十頁的篇幅。果不其然,證實我是對的(想不到我也有點解謎的能力嘛),可是松本清張怎麼會這麼缺乏張力呢?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是多餘的,我忘記日本是使用拼音文字的國家。在嘈雜的酒吧裡,一定有誤聽的情形,特別是字尾的部份發音,特別是從一些不太講究發音正確與否的人口中說出,更是容易造成誤解。小說裡被害人操著東北地區的口音成為破案與否的關鍵,今西刑警(主角)追根究底的精神終於讓他發現了一個事實:除了東北地區以外,日本還有一個地方的人也是講著尾音不清的「滋滋」音。不愧我是上了三年的聲韻學(沒錯我三修聲韻),這點語言分佈與變遷的道理多少有點了解。於是龜田其實不是龜田(kameda)而是龜嵩(kamedake),被害人因此不是東北地區的龜田人氏,而是中國地區的(出雲)龜嵩人氏。松本清張光是使用方言導致的發音差異,便能左右情節發展至中腰。然而是不是因為《砂之器》以音韻為謎題的一部分的緣故,聲韻學教授才會推薦我們看這本書呢?如果是的話,祇能說教授實在太調皮了!


松本清張在《砂之器》的幾個解謎的關鍵時刻中,都請出專家來為大家解答謎團。龜田之謎是由「語言研究學者」來解開方言分佈的謎團。而音波殺人之謎則是由工學博士解答。 讀到這兩個段落,像是上了生硬的兩堂課。另外,情節設計之間雖多有因果關係,但是難免出現偶然與巧合之處,像是宮田被發現的身亡地點所撿到的紙條,偽裝成抄錄失業補給金的紙條,實際上是一張「殺人」的簡譜。

兇手殺人的動機是源自於恐懼,恐懼當下地位的喪失。努力抹去成長背景的他,從新建構出自我處於這個世界的座標,並且因為女友的父親,而獲得崇高的社經地位。而這一切有可能因為小時候的恩人而幻滅,極其諷刺。另外作為兇手的對照,是同屬新思潮派的要角評論家關川,關川衷心地期盼能夠出人頭地,率領著新思潮派在學術界藝術圈攻城掠地。雖然專一地愛著陪酒女郎,卻始終只是不能曝光的地下戀情,因為一旦曝光,招致輿論的抨擊進而喪失地位是可想而知的。松本清張將「新思潮派」的兩名要角刻劃成怯懦且自私,心胸狹隘只想成名的年輕人。勇於批評勇於創新,卻羞於面對自我,愧對良知。引進新潮的觀念來左右藝文界,卻幹著粗鄙的護短與利益交換。不惜犧牲他人來保住自我的高度。而且,鑽研新音樂的主角,居然利用機器所「製造」出來的音頻殺人,松本清張用了強烈的對比來寫這項殺人的工具。原為藝術的「音樂」,居然成了惡人的手段。

推理小說在我讀來有一大難處是在於謎題的揭曉後,往往無以為繼,《模仿犯》儘管有再多的人物登場也是難逃這種結局。這時又會想到佛斯特的話:「為甚麼小說不能在該結束地時候就結束呢?」《砂之器》的結局似乎比較不同,有餘音繞樑的效果。不過,透過今西的一席話來宣告兇手的行兇過程,像是法官宣讀判決書。對於犯罪動機的描寫,則是我認為的另一個難處,既然作者不能老早就告訴讀者兇手是誰,兇手「出現」後(像是被脫掉面罩的摔角選手)敘事又要急轉如下,甚至嘎然而止, 頂多只能指陳出暗藏在犯行之後的動機,這樣要如何挖掘兇手深藏的邪惡底心理呢?

最後,對於書名《砂之器》,存有許多疑惑,這書名實在是太高深莫測了。或許是語言的隔閡,無法立即解讀出意含。獨步出版社的總編陳蕙慧在推薦序裡說是:用砂子堆成的容器。維基百科裡說是砂子堆成的城堡。書中唯一提到與「砂」有關的地方是劇團女演員的筆記裡:「...但是這甜蜜的諾言,卻讓我感到無限空虛,它猶如細砂般從我的指縫間流逝。那絕望的感覺,每晚都在鞭笞著我的心靈...」連書名都不懂,我想我是無法真正理解《砂之器》的。

預告:下一部即將拜讀的推理小說是:橫溝正史《惡魔前來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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